合阳县公安局 王银虎
周末,例行去看望父母。平时工作忙,人在单位,身不由己。节假日,自然不应再有托词,回家转成为必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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父母离开故居,来到县城已近十年。行医在外的大哥专门买下单元房供父母居住。小区名为雅静园,倒也名副其实。东南北三个大门,出入方便;中心广场设施齐全,门店鳞次栉比,购物买药十分便利;楼层低,绿化好,楼间距宽敞,便于停车。
看父母不能空手,要带礼物。编有食疗专著的大哥叮咛过,老人不宜吃油炸、膨化食品,水果最好。街口买了香蕉、橙子,用父亲配发的钥匙打开门,笑眯眯地看着母亲,等她叫我乳名,看年迈的母亲认识不。以前则是未进门先唤一声“妈”。
弟弟比我先到,眉飞色舞地讲了父亲和新结识的老龄朋友间的故事:原来,小区16号楼下住进个修车老头,将设计为车库的一楼改造成住房不说,还擅自在楼下搭了个车棚伸出楼外,既妨碍通行,又有碍观瞻。物业管理人员要求拆除,老头不听。身为小区老年协会会长的父亲闻知,主动请缨前往,先交朋友后说事,结果当晚就拆除了。父亲很高兴,带了核桃酥送去,老头连声道谢。二人遂成朋友。一日,父亲买了个车胎想换上,修理工说进小区换轮胎要10元钱,父亲便告知了修车老头。老头二话没说,不顾当时已黄昏,立即前来帮忙。二人搬不动电动车,就求一个过路人帮忙。过路人年近70,虽比他俩年轻,却是个腰椎间盘突出症患者,摆着手致歉。等了会儿,来了位70多岁锻炼身体的,这才帮上了手。忙毕,尽管父亲说:“多少你收点,肯定比外面便宜。”但修车老头坚决不收钱,走了。第二天一早,父亲骑车时却发现,昨晚换的车胎成瘪瘪的了。不好意思再去麻烦修车老头,便来到卖车胎的店铺。经检查,发现昨晚换新内胎时里面无意被戳破了两处。卖车胎人用胶粘牢后,也没有收钱。
听后,我笑了,觉得有趣,说想见见修车老头。父亲说,在祥和路口摆摊修车呢。
中午聚餐刚好路过那儿。十字路口等绿灯时,父亲在车里指着西北角街边修车摊旁坐着的两个人说,那个戴着帽子、穿黄衣服的人就是。
西街口“和掌柜”剪刀面馆吃罢饭,送父母回到雅静园,送回大姐,下起雨来。
父亲说:“下雨,老汉修不成车只得回来。现在去肯定能见上。”
真是天遂人愿,果然见到了。面南的车库门口停着一辆电动三轮车,满载修车用具。门内两边摆放着木柜、物品。里头东边靠墙是床铺,床头堆放着木箱物品,床上放着一本佛教书籍,床脚叠放着两件带福字的唐装棉衣,空中半墙上架着一台小电视。床边至西墙是卫生间,铝合金隔断。对着床铺、紧靠卫生间和西墙,摆放着一张木边旧沙发,老头就坐在上边,披一件唐装。中等个儿,黑脸灰发。那件旧黄军装湿漉漉挂在门上,原来是刚才从街上赶回来时淋湿的。
应我“老人家好”问候的,是老头探究的目光。
父亲告诉我说老头耳朵背,然后向老头介绍了我。
我觉得自己问话的声音并不比父亲的音量小,可与老头对话却很艰难,而在旁边充当翻译的父亲与其交流起来却相当容易。这可能就是代沟的一种表现吧?
老头姓张,1936年生,今年80岁,是黑池镇峪北村人,老伴20多年前去世,育有1子3女。
原以为是个倔老头,不料却是个通情达理有文化的老军人。说起过去,他提笔给我写下一副对联,字写得相当好。
老人先后在广西柳州、湖南衡阳、广东湛江等地飞机场当过地勤人员,站岗看守过飞机,也在司令部干过。
以前干过补鞋、修锁行当,因眼睛不济改为修车。没有跟过师傅,都是自学成才。每天早出晚归,上街摆摊修理自行车10年了。起初拉架子车,后来骑三轮车,现在开6年前自己掏2520元买的电动三轮车。日收入最高纪录是380元,最少3元。
儿女给钱他不要,说能自食其力。儿子常来看他,嘘寒问暖,检查卫生。唐装是儿媳、孙媳给缝的。一天早晚吃两顿饭只花2元,面条、馍各一块钱。抽烟每月花20元,买旱烟叶自己卷着抽。
“你生活这么节俭,给我父亲换车胎咋没有收钱呢?”我好奇地问。
他说:“要挣钱,也要有人情。学生娃修完车说爷爷我没钱,我挥手说去吧去吧。大人补了胎说他没装钱,我手一摆你走。也有人修了车不给钱就骑上车跑了,男女都有。还有人修了车我要3元硬给5元不要找零。给你父亲修车那晚,修完我饿过火了,做的饭就没有吃。去年5月我搬到雅静园,经常见你父亲戴着红袖套在小区里过来过去。”
父亲解释说,那是在巡逻哩,他是老年志愿者“红袖标”队队员。
张老悄悄告诉我,城管不让在街边摆摊修车时给他好说哩:“老汉叔,今天上级检查,你歇一天!”他就知趣地收一天摊。那天他不听小区物业管理,是嫌态度不好。物业管理人员来时,离老远就手指他,声色俱厉地责问:“谁让你搭车棚的?”他怒道:“你凭啥不让我搭?把法规禁令拿来!事后我还去找他们经理反映,不想拆。你父亲给我好说,我能听进去。车棚是我外甥安的,儿子晚上拆的。”
我祝老人高寿时,张老说:“我能活93岁,这是算下的。”
告别未走远,听到张老自言自语地说:“下雨天,歇息天,歇歇就歇歇。”我心里说,是该歇歇了,多么努力的一个老人啊!